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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七章 異域鐵血鑄輝煌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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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這種情況下,各路宋軍開始主動出擊。以艱險,以危難,首推王韶主攻的河湟之戰。進入深冬十一月,一個好消息傳來,大家還記得上次被王韶痛打的那位叫瞎藥的吐蕃大將吧。

他主動投降了。和俞龍珂一樣,有了宋朝的官和宋朝的名字,“包”成了一個非常時尚的姓,他叫包約。

轉過年來,西北苦寒,還在二三月間,王韶主動出擊,目標是河州城的木征。最初的戰略是層層突進,第一戰,攻擊河州路上的必經城——香子城。

香子城一戰陷落,王韶沒有停頓,直接殺向河州。這是河湟吐蕃部現存的兩大首領之一木征的根據地,按說以當年唃斯羅的威風,就算30年後實力等而下之,以王韶孤軍深入,也必須得接近李元昊的程度,才有把握戰勝。

可讓人驚訝的是,王韶居然一戰擊敗木征,連城都順勢奪了過來。這是怎麽搞的?真是吐蕃人退化了,給唃斯羅丟臉了嗎?

不見得,這其中有兩個非常重要的原因,讓宋軍的實力空前暴漲,與之前的軍隊無法比較。第一,武器的精良。有宋一代,一直都有幾樣神奇的武器,是當時漢人所獨有,在後世如元、明、清三代也沒法仿制出來。

就在這時,它們出現在宋軍的制式裝備裏。

第一,斬馬刀。

這種刀由皇宮內臣領工制造,做出樣刀交給神宗,由神宗向邊臣傳樣。它刃長三盡,柄長一尺,刀頭有大環,精鋼雪亮,無堅不摧。這段時間裏造出了數萬把,裝備給邊防部隊;

要說明的是,斬馬刀雖強,並不算宋朝獨有。第二種,才是宋人智慧的結晶。

它叫神臂弓。

神臂弓,一直存在著爭議。由於它的功效過於強大,工藝又超級覆雜,在當時宋軍部隊裏就有嚴令,無論是追敵還是退兵,就算情況再危險,也必須要帶著神臂弓退。實在來不及,也必須砸毀。

絕對不讓敵人知道它的原貌。

這就是它的奇妙點所在,一旦把它拆毀,就算原件都在,也沒法組裝得起。這在後來清代的大才子紀曉嵐的筆記中可以得到證實。

神臂弓最後的制作圖本在《永樂大典》裏,可是有圖、有尺寸數字,紀大才子仍然沒法覆制它。於是就一直流傳著一個說法。神臂弓只是一個傳說,它並不存在,或者被誇大了。

但又怎麽解釋後來金軍、元兵在神臂弓下的狼狽呢?號稱善射的游牧民族,在它面前死傷累累,在兩軍對射中一敗塗地!

好了,現在就介紹下它的出處和基本性能數字。

按照各方面史書記載,它是在熙寧元年時,由一個歸降宋朝的西夏羌族首領李定研制出來,獻給了神宗皇帝。再由內侍入內副都知張若水、西上閣門使李評加以改良制成。

弓身三尺二寸,弦長二尺五寸,箭木羽總長加在一起只有數寸,1宋寸為3.12cm,按6~8寸計算,就是19~25cm。射程在340餘步,合現代520米。520米之後的威力是“入榆木半笴”。

這樣的威力,產生於構造。它不是單木體弓,而是覆合的。由多種材料,“以檿為身,檀為弰,鐵為登子槍頭,銅為馬面牙發,麻繩紮絲為弦。”成品之後,弦力之強,根本沒法用手臂拉開,要把弓放在地上,用腳踏住,才能上箭。

所以,實際上它不是弓,而是弩。

由於它的力量過大,在後來弦力有所減低,射程控制在240餘步。但工藝仍在,射距隨時可調。240步也足夠了,大名鼎鼎的完顏宗弼,也就是地球人都知道的金兀術,在四川就被它射得躲在巖石後邊喘粗氣,擡不起頭來。

這時木征的運氣非常好,正好撞在槍口上。340步、520米的射距,大家可憐他吧,現代中華人民共和國武裝部隊的制式54式手槍的有效射程才只有50米遠!

武器精良,更重要的是戰士的素質。在這一點上,宋朝的軍人,乃至於整個五千年裏漢人的軍隊,都有個非常奇異的現象。

以宋軍為例。在王安石變法之前的歲月裏,仁、英兩朝的軍隊戰鬥力普遍低下,以最強的西軍來說,每次與西夏的戰鬥,都只有為數不多的忠勇士兵。

為數既少,而且忠大於勇。實戰起來真是讓人搖頭。

怎樣才能提高呢?以春秋戰國各諸侯國為了富強、生存來練兵的成規,至少10年左右才能有一支嶄新的軍隊出現,基本上等同於一代新人成長了。宋朝卻徹底打破了這個紀錄,熙寧改革至王韶開邊之戰僅過去了5年,短短幾年之間宋軍的戰鬥力脫胎換骨,完全不同。

到後來靖康國破,金兵視宋人如草芥,往往是以一勝千這樣的比例打垮宋軍。可是僅僅過去了兩三年,局面就開始翻轉,再過些時間,宋軍岳飛、韓世忠、兩吳兄弟的軍隊就能硬撼對手,取得完勝。

這是怎麽搞的?

宋人血氣始終都在,只要混賬糜爛的文官、皇帝不加壓制,隨時都會暴漲!宋之亡,不在武將與民間,真正的禍害就是一些禍國殃民的文臣宰相,外加幾個百世難得一見的“精彩”皇帝。

回到熙河戰場,木征被打得暈頭轉向,直接跑路了。宋軍沒什麽說的,進城就是。河湟吐蕃中的“河”已被拿下。但是才高興不到三分鐘,立即傳來一個消息。

後邊香子城出事了。

木征非常頑強,在他來想河湟是我家,打不過也要打。何況宋軍的傳統就是戰馬少,他只要發揮游牧民族的優勢所在,利於速度在河湟大地兜圈子,宋軍很快就會像從前的戰績一樣被繞暈累死。比如這時他圍攻香子城,看王韶怎麽辦。

救,你沒有吐蕃戰馬快,會一直被牽著走;不救,後路都被截斷,而前邊還有大片的吐蕃人,就此陷進包圍圈。

戰況真的按他所設想的發展了,王韶決定回援。為了不丟香子城,他命令部將田瓊率領800名士兵星夜行軍,必須搶在香子城陷落之前趕到。

田瓊做到了,還在半夜時,他率軍殺到了香子城,與吐蕃人立即接戰。後果非常慘烈,全軍覆滅無一生存。這是沒辦法的事,木征相當於在圍城打援,在這樣急迫的情況下,就算百戰精兵,也一樣沒用。

戰國時圍魏救趙,稍後些蒙古滅金,都用的這一招,把敵人的精兵一舉擊潰。

半夜裏的木征很得意,城算什麽,他可以住帳篷,現在他找到了對付王韶的辦法——運動戰。用這一招他可以把宋軍拖死,就像當年耶律休哥面對宋太宗空前龐大的漢人部隊一樣,猴子溜大象,看誰先倒!

但出乎他意料之外,沒到天亮,他就又遇到了宋朝的軍隊。是王韶派來的第二撥救援人馬,由將軍苗授率領的500名騎兵。木征搞不懂,怕死軟弱的宋朝人是怎麽了,明知道深夜趕路,人馬缺少,就算到了也只是把肉往狼嘴裏塞,可為什麽一撥剛死光,又一撥殺過來了?

但沒什麽,來一個殺一個。可是這次的邪門了些,這500名宋朝騎兵的戰力超出他的想像,竟然沒法支持,被苗授趕出了戰場。

香子城之圍等於解了。

被打敗的木征沒回過神來,緊跟著王韶的主力大軍也出現。直至這時,才能明白王韶的作戰思想。他是用生命換時間,第一撥田諒、第二撥苗授,都只是棋子,不是僅僅保住香子城的問題,而是要拖住木征的手腳,把他釘在原地,直到王韶的大軍到位。那時總攻,一勞永逸,殺光河州境內的吐蕃軍主力。

木征一點都不傻,不管他看沒看出來王韶的意圖,他都知道不能和宋軍硬拼。兜圈子重新開始,只是他這次反應得慢了點,兩天之後,終於在架麻平這個地方被宋軍堵住。激戰開始,吐蕃人箭如雨下,然後撒腿就跑。嗯,估計是宋軍那邊的雨更大——

箭射不過對方,更郁悶的是吐蕃人發現跑路似乎也不頂用了,逃出去好幾十裏地仍然沒法擺脫宋軍的追殺。最後扔下了四千多具屍體,才勉強逃走。

陣斬四千多,這是輝煌的野戰紀錄,回憶下幽州城下趙光義大敗,也不過才損失一萬人而已,可以知道王韶的戰績有多漂亮了吧。

可是舊事重演,沒等他高興,消息又來了——木征跑去襲擊河州,趁宋軍空虛,已經收覆老巢,進屋睡覺了……

付出這樣慘重的代價,人命換時間的辦法都用了出來,仗卻打回到了原點。河州還是吐蕃的!想一想之前宋朝各次主動進攻的戰爭的過程,就會發現王韶已經掉進了坑裏。

宋軍每次都是開頭時勢如破竹,相持中被人脫垮,最後一敗塗地。王韶此時面對吐蕃人的死纏爛打有什麽例外嗎?

有,王韶是北宋軍事史上的一個奇跡,他取勝的方法與之前漢、唐兩代的漢族名將們截然不同。衛青、霍去病很多程度上是以硬碰硬,戰而勝之;李靖、李世績、侯君集等唐將狡猾機警,往往突然啟動,讓異族人防不勝防。

到了宋朝,具體到王韶,他沒有漢軍舉國征發的大兵團,也沒有唐代胡風混雜國情裏擁有的騎兵部隊,註定了力量有限,更沒有速度。可他用行動告訴了吐蕃人,你們有快步,漢人有腦子。

宋軍做戰,必須先勝在戰略上。

看王韶的布置,他先是穩住陣腳,在香子城就地駐紮,並開始擴建,把這裏徹底變成宋軍的堡壘。接著派王君萬輕裝快馬,襲取摩宗城(今岷縣東)。另一邊遣將渡過洮水,掃蕩山南。自己親率大軍出動,修築康樂城、劉家川、結河等軍寨,沿途各處都安放軍糧,先期暢通了自己的糧道。

這些準備之後,一張大網初步形成,成扇子面對河州形成了包圍。可木征沒有半點的驚慌,也實在沒必要驚慌,這個包圍圈只是個虛擬的態勢而已,木征有廣大的後方可以退卻,游擊戰的空間很大。

可他萬萬沒有料到的是,下一瞬間王韶的舉動突然大膽,他率軍直接迂回到了河州後方的踏白城,出其不意,一戰而勝,斬殺吐蕃人3000多,占領踏白城。

到這時,包圍圈形成了,並且把有可能從湟州來的吐蕃援軍阻斷。

到了這時,王韶仍然沒動木征。他要的不是趕跑這人,要的是把河州吐蕃徹底打垮。這就要考慮到哪一方面的對手。

洮州還有木征的弟弟巴氈角。洮州在河州和四川之間,如果包圍圈不緊,讓他們兩兄弟匯合,就算能戰勝,他們也必將流竄進四川,或者青藏部分的吐蕃老巢去。

為了徹底戰勝,王韶選了一條艱險萬分,其他人連想都不敢想的行軍之路。從踏白城到洮州,宋軍翻越露骨山,那根本就沒有道,全軍幾乎是下馬步行,走完了全程。

艱苦的代價是巨大的,等宋軍抵近洮州城時,巴氈角一點防備都沒有。他作為本地的吐蕃人,都沒想到會有軍隊翻越露骨山。

戰局可想而知,洮州城光覆。直到這時,木征才在夢裏驚醒,這人一直躺在河州老家裏,精心飼養著他的戰馬,就等著王韶殺上門,他好上馬就跑,再次兜圈子。可噩夢醒來是絕望,他驚醒後,猛然間發現身陷重圍,四面八方都被堵住了。

要說木征真有兩下子,這個時候還是沒慌。幾次交手,他清楚王韶的兵力並不多,這樣大範圍的撒網,根本就是處處都防,處處都弱。他決定反偷襲,集中人馬沖向宋軍的一個點,造成局部優勢沖出去。

可是他又錯了,王韶撒下了網,但同時也在釣魚,每一時刻都緊盯著河州的動靜。他剛率兵出城,王韶就得到了情報。宋軍分成了兩股,一支由王韶親自率領,迎頭殺過去,與木征決戰。另一邊由景思立率領,他的任務是躲開主戰場,直接去搶河州城。

王韶和木征在河州古城附近相遇,倉促出戰和蓄謀已久有本質的區別,戰爭突然開打,快速結束,問有多快?王韶結束戰鬥之後匯合景思立沖向河州,河州城裏的吐蕃人還以為是木征回來了,開門就放人。

河州城是不費一刀一槍自動貢獻來的。占領河州,緊接著馬不停蹄攻下了岷、疊、宕等州。至此熙河開邊之戰的第一階段結束,王韶轉戰1800裏,拓疆近3000裏,招附番人30餘萬口。是北宋建立以來最大的一次開邊行動,同時完成了對西夏的側翼包圍。

但可惜的是,河州古城下的一戰,木征仍然漏網。

塞外苦寒,二三月份間的西北大地荒無人煙。王韶在河州城裏向北方凝望,千不情萬不願,可仍然要結束戰鬥。

按說這時凍土覆蓋,生機滅絕,丟了城池家當的木征沒法養活大部隊,宋軍只要窮追不舍,除了戰死只有投降,沒有第三條路可走。

可他這時卻只能眼睜睜地停下腳步。宋朝的邊將,最大的敵人不是國境線外的異族人,而是國都開封城裏唧唧歪歪的諸位大佬相公。這群大領導的主要工作就是壓制邊將,隨時公開宣稱,邊將不許掌權,不許坐大,不許立功。

尤其是不許向異族人挑釁。

這都是武人想升官,想發財的私心發作,才去故意惹是生非。哪像我們文臣,從來不計較個人得失,不去想官職高低,一心為國家分憂(文彥博語)。這時王韶立功了,他得向上次一樣,馬上回京城去匯報工作。請問各位領導,下一步要怎樣辦,是進兵是屯守,或者調換我的工作?

請領導盡快指示為盼。

因為時間長了,凍土荒原會長出青草,木征會死而覆生。更北邊的湟州城裏還有河湟吐蕃部唃斯羅的正牌繼續人董氈,小心他突然間殺過來,那時河州城剛剛收覆,孤懸塞外,什麽事都可能發生!

擔心也是白擔心,快馬加鞭往南跑吧。

鏡頭切換,到西南方向的荊湖北路,看章惇在做什麽。三路發兵奪取懿、洽、鼎三州的過程很順,梅山峒蠻最大的氏族蘇氏來歸降,這是個空前利好的信號。章惇打破了之前100餘年間宋朝所有治梅山蠻族的紀錄,不是打了就跑,撤兵還原了!

梅山蠻族14800餘戶,26萬多畝山田劃入宋朝戶籍,章惇細心走訪定下了各地的賦稅,為了招撫優待,這些山民的賦稅比內地減半,每年只繳一稅。

做到這一步,一般人都會見好就收了。任務完成,超額達標,還要怎樣?章惇卻不滿意,梅山搞定了,後面還有南北兩江。

而且在進一步發兵之前,他想到了一個很不理智的事。官場上有個不成文的規定,前任、後任的政績和自己沒關系,只掃門前雪,不管身後事。具體到梅山,章惇在自己的任內把事情解決了,這就是政績,這就很好,別的什麽都不要多管。

可他不一樣。章惇打服了蠻人,每年不止是收賦稅,更在當地建立了學堂,把漢族尊崇的詩書禮儀向蠻族推廣。這件事的意義非常重大,有一個對比,翻西方史,可以看到各個時期,不管歐洲窮、亂到什麽程度,都一臉自豪地向世界各地派傳教士。

那單單是出於宗教信仰,為上帝服務嗎?不,那是價值觀的傳播。有了共同的理念、人生觀之後,人類才會被同化,才容易被征服!

章惇做的就是同樣的事,為了防止蠻族一而再,再而三的反叛,只有把他們的思想改變,才是真正的一勞永逸。

同時修築了武陽、開峽兩城,設置安化縣,一步步向南北江逼近。在這種態勢下,熙寧六年十月,南江蠻向永晤、舒光銀兩部先挺不住了,他們向章惇投降。南北江的缺口終於打開,蠻族人不再是鐵板一塊了。

也有始終不服的,比如田元猛。這位兄弟的信念堅定,他不管社會形勢怎樣,不管搶劫了、殺人了都是些很不道德的犯罪行為,認準了老祖宗的生活方式才是唯一正確、美好無比的!嗯,話說他這樣想也有幾分道理,司馬光、歐陽修、文彥博、韓琦等仁人君子不也是這樣做的嗎?

於是激戰開始,章惇非常高興有人跳出來做反面典型,他派兵把田元猛部落掃平,讓當地的蠻族明白個真理——先進的管理方式不僅有課堂,不服的都可以去戰場。

較量個清楚明白!

南江基本搞定,北江的形勢更覆雜。章惇只好停下腳步,認真消化這片蠻夷之地。這時仍在熙寧六年之內,西北、西南兩方面同時開戰,戰事都沒有真正結果。在同一時間裏,荊湖的更西邊,一片新的戰場也鋪開了。

四川的邊遠地區。大家都知道,四川之外,雲貴方向,有我們美麗的雲南省。在現代的中國,那裏的昆明、曲靖、麗江、香格裏拉、玉龍雪山等等區域,都是讓人流口水的好地方。

寧可每時每刻都節省,也要攢錢去旅游啊!

可是在宋朝時,甚至在宋朝更前的朝代裏,那片土地有一個統稱——南荒。荒蠻未開化之地,自漢朝以來,有夜郎、滇、邛都、嶲、昆明、莋都、冉駹、白馬氐等割據小國,名字很多變,氣質很統一。都跟夜郎國一樣。

所謂夜郎自大,從來不去考慮自己的國力怎樣,漢人王朝的力量如何,閑著沒事在國內死掐,什麽時候高興了,就聯合起來出山打劫。

宋神宗時期,這片人又自信膨脹,即將爆炸,由兩個瀘州的酋長,一個叫晏子(暈死,和春秋名人晏嬰一個名);一個叫斧望個恕。這兩人把晏州山外的六姓、納溪二十四姓生夷勾結在一起,打算在淯井入侵內地。

宋朝派去了一個叫熊本的人去平叛。熊本,字伯通,番陽人。此前名不見經傳,可查他的履歷會知道很不一般,在他少小讀書時,曾受過一個名人的點撥。

範仲淹。

查年代,那是在範仲淹被貶離京城,四處為官的時期。範仲淹每走過一個地方,都會留下他的獨特足跡。或者是仁政,或者是愛民識人。熊本還是一個學生的時候,範仲淹就非常看重他。

宦海游歷,幾十年過去了,熊本做過京官,到西北邊防做過轉運使,也在戎州(今四川宜賓市)做過通判,對西南蠻夷的習俗非常熟。王安石看中了他的這個特點,把平叛的工作交給了他。

一個內行的人能在極短的時間裏抓到問題的根本點,熊本上任之後,很快就確認了主攻的方向。他把瀘州的那兩個蠻族酋長扔到了一邊,淯井這個預先偵察到的入侵點也不去理會。

中國人被入侵,從古至今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,那就是有內鬼。如果沒有這些民族的渣滓,漢奸的存在,以中國民眾之多,生產力之先進,就算對付北方大漠草原上的蠻族會吃力,南方這些潛藏在深山老林裏,騎的馬都沒漢地驢子大的夷人們,根本就不值一提。

這才是問題的重點。

瀘州方向的夷人敢冒險,都是因為有附近12個村子裏的刁民給他做向導,當內應。熊本找了個理由,把這些人都聚集在一起。那一天,這些內鬼以為等著他們的是鮮花美酒,卻不料是冷冰冰的板刀面。

100多顆血淋淋的人頭在瀘州河畔被砍下,挑在木桿上示眾。這一招比什麽教育都管用,剩下的人都爭先恐後地宣誓效忠。熊本也對得起他們,請示朝廷,像刺史、巡檢這樣的官都封了出去。

胡蘿蔔加大棒管用,板刀面加烏紗帽能讓人發瘋!局面一片大好,更好的稍後也出現了。不服的終於跳了出來,是個叫柯陰的酋長。熊本糾集晏州十九姓地方豪強武裝,加上廣南西路(今廣西融水苗族自治縣)的強弩軍,由大將王宣、賈昌言率領,討伐柯陰。

柯陰充分表現了當地的傳統精神,把自大的性格膨脹、膨脹、再膨脹,結果在一個叫黃葛地方悲慘地爆炸了,被宋軍打得一敗塗地,沒命往深山老林裏跑。在他想來,這就算完事了。打不過就跑,進林子就收工。一切可以重來——

哪有那樣的好命,他不知道最近的行情有變,在荊湖北路那邊就開始了,宋軍非常喜歡翻山越嶺抓人玩。抓來抓去,柯陰終於崩潰了,他乖乖地走出來投降。把自己名下的人口、土地、珍寶、馬匹都獻了出來。

熊本要的就是這個結果,柯陰的例子是抓給瀘州的兩個匪首看的,這種窮追不舍,趕盡殺絕式的戰鬥讓晏子、斧望個恕徹底絕望。他們認命了,由斧望個恕出面,把他的兒子乞弟送到了熊本身邊當了個小官。算是臣服的象征。

人質。

之後淯井、長寧、烏蠻、羅氏鬼主等各部夷人都爭相內附,由提點刑獄範百祿主持,立誓永為漢官奴。這道誓書被刻成石碑,立在武寧砦。

熊本還朝,神宗很欣慰,說:“卿不傷財,不害民,一旦去百年之患。”晉升熊本為三品官。可是轉眼之後,整個朝廷都籠罩在愁雲慘蒙裏。

西北出大事了。

王韶臨走前所擔心的每一件事都變成了事實。先是木征卷土重來,這在意料之中,可怕的是湟州董氈的行動非常迅速,他派自己的副將鬼章率兵兩萬來圍攻河州。

當時河州的守將是景思立。他真的是位忠勇頑強的將軍,可是,過分的勇敢有時不是好事。分析下當時河州的形勢,熙河開邊後王韶訓練的新兵隨著國境的開拓而分散,必須得各處都有守軍,河州身處國境的最頂端,給他留下的只有不足一萬。

兵少、路遠,這是塊有大危險的絕地。

可是面對鬼章的挑戰,景思立率領6000人馬沖了出去,與吐蕃讚普的副將野戰爭勝。六千對兩萬,景思立把部隊分成了前後左右四隊,各有將官主領,名字很多,要註意的是後隊將軍李楶。激戰開始,景思立的信心是有根據的,面對三倍多的敵人,激戰數個時辰,交鋒十幾個回合,宋軍不落下風。

緊急關頭,鬼章發揮了兵力上的優勢,他悄悄地分出了一只人馬,包抄景思立的後軍。李楶登場,終於有後軍表現的機會了,難以想像是,此人竟然直接躲開,不是戰敗,而是避戰!

宋軍的中軍、前軍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突然被襲,將軍王寧戰死,韓存寶、魏奇重傷,戰況緊轉直下。景思立命令突圍,由他和弟弟景思宜斷後,全軍向附近的山嶺轉移。

斷後之戰,景思立以百騎痛擊敵軍千餘人,眼見形勢好轉,關鍵時刻,李楶居然再次不追而逃……真是好水川之戰的重演,每一個勇士都被斷送在一個敗類孬種的手裏!

敗回到山上,景思立悲憤交集,向部下怒喝:“我為主將,剛才以百騎勝千人,為何沒人來助我?!今日兵敗,只有一死謝朝廷!”

說著他伸手拔劍,被部下攔住。在這種情況下,景思立想的仍然是擊敗敵人,把鬼章從河州城邊趕走。他再次激勵部下,沖下山和吐蕃人決戰……景思立陣亡,餘下的兵退進河州城,開始死守待援。

消息傳進開封城,反對派終於找到了機會,他們建議神宗直接放棄河州,把所有占領的土地都還回去,保持原樣,不是很好嗎?

真不知他們當的是宋朝的官,還是吐蕃的官。真不知道他們念的是中國的書,還是藏族人的經。失落了200年的領土,就真的是外國了,搶回來都要拱手送回去!

神宗命令王韶和一個叫李憲的太監星夜兼程趕回熙河,主持大局。李憲,這是一個在歷史裏留下了名字的宦官,他本身就決定了宋朝熙寧改革的成敗,在他身後,還有一位更加有名的徒弟,該徒弟創造了宋史裏一項獨一無二的紀錄。

太監受封為王爵。

回到戰場,王韶、李憲趕回軍營,這時在原武勝後鎮洮軍的城裏一片嚴防死守的氣氛。王韶命令立即撤圍,把軍隊集結起來,現在要的是進攻!可是要怎樣進攻呢,在群情激昂,大夥兒都喊著殺向河州,為景思立報仇的時候,王韶搖頭反對。

在王韶的心裏,戰爭永遠不是個鬥力的活兒,而是智力游戲。他問部下,河州之所以被圍,是因為什麽?為的是他們有援軍,木征和鬼章互相勾結。我們直接殺過去,他們會圍城打援,那麽我們何必殺過去?

解救城池,不在硬拼,要殺光的是他們的援軍人馬。在這種戰略思想下,王韶集結兩萬精兵,先是掃蕩結河,把西夏有可能派兵的路線掐死。緊接著大迂回,越過河州,攻擊踏白城,切斷鬼章的退路。鬼章發覺後立即後退,河州城先解了圍。可他退得慢了點,在踏白城之西正好被王韶堵住,一場激戰,吐蕃人被陣斬千餘人。緊接著就是追逐戰。

王韶在銀川追上了鬼章,這一次破敵十餘堡,焚燒帳篷七千餘座,斬首兩千餘級,把湟州外圍的壇壇罐罐砸了個稀巴爛。這一次王韶行軍54日,涉1800裏,先後斬首七千餘級,焚兩萬帳,獲牛羊八萬餘頭。鬼章逃走,木征率80多個酋長歸降,也改名了,叫趙思忠。

消息傳回京城,神宗大喜,晉升為觀文殿學士、禮部侍郎,不久後升任樞密副使。

短短5年間,新法使宋朝內外一新,煥發出前所未見的新氣象。如果要比擬的話,只有宋初立國時趙匡胤時期才有這樣淩厲風發的事跡出現,到趙光義兵敗燕雲之後,近百年間宋朝一直在沈淪迷茫中度過。

神宗在紫宸殿裏接受群臣的祝賀,當眾解下了腰間的玉帶,系在了王安石的身上。這條玉帶名叫“玉抱肚”,有14粒稻谷寬,為稀世之寶。王氏子孫一直珍藏,直到南宋紹興末年,才獻給皇宮。

王安石在這一刻登上了人生的頂點,誰能想到呢,四面八方如此輝煌的成果,換來的,是他第一次罷相。

這時準確的時間是宋熙寧七年(公元1074年)四月。新政改革已經進行了5年,有必要進行總結了。以職能劃分,歸為三個方面。

軍、政、財。

這是一個國家最基本、最重要的三元素。5年期間,最先做的是“財”。通過各種新法,宋朝的國庫賦稅成翻增長,皇家內庫也從仁、英兩朝的見底狀態陡然間拔升,景福殿裏分成了三十二間庫房,每間都裝得滿倉。神宗特寫了一首四言八句詩,每一間以其中一字為名。

詩曰:“五季失圖,獫狁孔熾。藝祖肇邦,思有懲艾。爰設內庫,基以募士。曾孫保之,敢忘厥志。”其中五季,說的是晚唐以後的五代,梁、唐、晉、漢、周;獫狁,本指西周時西北少數民族,這裏特指西夏與遼國。藝祖,大家都知道,指趙匡胤。

全詩意思是說,當晚唐離亂,五代時國家失去了土地,異族猖狂欺淩。宋太祖於艱險萬難中創立國家,重振聲威,要懲罰入侵者。所以設立了內庫財富,用以招募壯士。現在到我這個曾孫了,怎麽敢忘記祖輩的夙願偉志。

詩成後意猶未盡,繼寫了一首五言。

“每虔夕惕心,妄意遵遺業。顧予不武姿,何日成戎捷。”大意是說每晚都虔誠憂懼的入睡,體會祖先的遺志,以他並不英武的天賦,何時才能達到目標。

這首詩貼在每間內庫的顯眼地方。

說這些,是要證明王安石新法關於斂財的成功。反對派們會說,這完全是橫征暴斂的結果,民間都冤聲載道了!我們站在21世紀裏,公平地講,每項逐條地分析,可以得出精確地結論。這在前文都詳細探討過,這裏就不贅述了。

需要列出的是一些數字。這些數字,可以體現出王安石和他的新政給宋朝帶來的實惠。通過它來佐證,要遠比用空洞的、各執一詞的理論說事,更讓人信服。

《文獻通考》卷四載,熙寧年間諸路共墾田數計四百六十多萬頃,合六千九百萬多畝。這是什麽概念呢,有個對比,以新中國20世紀超過宋朝版圖近三倍的國土面積,可耕地也只在18億畝左右,而且還在逐年減少中。

這是開墾荒地,再用農田水利法等有效措施增產,每畝單產從三斛增至約四五斛。宋朝一斛為五鬥,兩斛合一擔,每擔合現代一百餘斤。大家可以計算一下,六千九百萬乘以畝凈增額100多斤,是多少產量。

除非《文獻通考》裏的數字是假的,不然以這樣財富相積累,王安石斂財用得著逼著人家破人亡嗎?再結合熙河、荊湖、四川三地的接連大勝,無論怎樣看,王安石的變法都處於順風滿帆,乘勝前進的時候,他怎麽會突然間丟官罷職的呢?

我不太好選取形容詞,是可悲,還是可笑,或者可憐呢?居然是天氣。

宋朝發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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